莫宣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握画笔那天。

他本是个市井的小偷，偷东西似乎就是他的天赋，从不失手。

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体内流淌着盗贼的血统。

终于在一个热闹的下午，他偷一个画师的钱袋子，被人抓住了手。

本以为会被砍掉手脚扔进乱葬岗里，那人却只是把他拎到僻静脏乱的街角，摆上一张纸，递给他一只染墨的毛笔，让他画点什么。

还说：“能够偷盗的手，必定是灵活的，不用来画画可惜了。”

于是他就画了旁边的一棵树。

因为从未握过笔，所以他是抓着笔杆画完那棵树的。

凌乱的树枝，扭曲的树干，还有树缝里漏下的光，就是这样一幅简单的画，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，那实在是太迷人了。

于是他就被水墨宗的人带走了，那人是他的师傅，也是水墨宗的宗主。

莫宣收回思绪，看着帐篷里的狼，那只刚出生的血淋淋白狼，已经被他洗干净，如今是一身雪白的绒毛。

狼崽子不大，但是已经有模样了，张嘴就能露出凶恶的獠牙。

很显然，白狼王重新复活，是需要一定时间恢复力量，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把记忆恢复完整的。

莫宣开始动笔，将黑色的墨汁点在泛黄的宣纸上。

帐篷里的气息波动起来，弱小的白狼王感受到了不舒服，感受到了来自笔墨的恶意，那分明就是要将自己吞噬掉的架势。

它开始做出反应，要进行反抗。

莫宣不为所动，就像他第一次作画时候一样，认真地看着纸面，闭着眼睛感知要绘画的东西。

笔勾勒在纸上。

空间里莫名出现几条触须，将白狼王小小的身躯缠住，卷起来，让它无法动弹，只能发出呜呜地哀嚎声。

刚被生下来的白狼王，实在太弱小了，禁不住画笔的轻轻描绘。

只是才勾勒出大概的白狼轮廓，白狼的绒毛就焦灼起来，烧毛的味道呛人鼻孔。

莫宣开始画狼的眼睛，因为他实在不喜欢白狼王瞪着自己的眼神，那让他感觉头顶的长生天在看着自己。

毕竟在人家的草原上，正在夺取别人凡尘祭祀的生命与力量，总还是要有些畏惧之心的。

狼眼被画完，白狼王的眼眶就空洞起来，失去了眼睛。

而画面上的狼眼睛活灵活现。

画师也不喜欢白狼王的牙齿，那让他感觉自己的肉在被狼牙撕扯，于是就画起了狼的嘴巴。

狼的下巴开始腐烂，上面的皮毛和肉逐渐烂进了空气里，只留下腐烂的气味儿。

白狼王被一点一点画着，一寸一寸的消失着。

莫宣突然停下笔来，看着不请自来的黑袍道医。

“苏大夫怎么又回来了，是觉得我的礼物不够重吗，”莫宣整个人变得很古怪，淡然中藏着巨大的迷乱与疯狂：“而且啊，你不应该打扰我作画，会让我的作品有瑕疵，”

“我画画的时候，喜欢安静，”

“安静，你懂吗？”

话说到后面，已经变得有些嘶喊。

苏合只是撇嘴笑了一下，然后打量帐篷里的环境。

跟自己走的时候已经很不同了，端肉端奶茶的妇人，已经躺在地上瞪着眼睛，肚子有个大洞，里面是空的，身子下面全是血。

一只看起来有些可怜的白狼正被几条蠕动的触手缠着，定在空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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